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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洲正子(1910~1998)· 操上和美 攝影 |
與造型工整優美的中國陶瓷相比,日本陶瓷型態更隨意,稱得上工整的也只有古代的須惠土器和古瀬户式樣,這些造型歷經室町時代、桃山時代,逐漸開始變形,隨著茶道的發展或欠損或歪扭,充滿動感的型態越來越受歡迎。比起完美無損的東西,稍帶歪斜、自然隨意的風格成了主流。幾百年裡,我們的祖輩見識過各種陶器,最終抵達了隨性之境。在那些名稱裡帶著「樂」字的茶碗身上,人們看到了自身的不完美、人性的難以捉摸,茶碗裡蘊含著日本人樸素的人生觀。
▪ 但是話說回來,茶道那種架勢我不喜歡。茶道儀式上人與人之間的客套交往讓我難以忍受。在興趣培訓班式的茶會上,只有簡單的客套問候,卻沒有純粹的「一期一會」。真正的「一期一會」有著此會之後再難相見的決絕之意,是武士們表達此茶之後不知何時戰死疆場時會用的詞,表達了活在生死邊緣的萬千感慨。這樣一個詞,用在對明明不感興趣的茶具作客套敷衍的交際場上,實在糟蹋。
吉田兼好法師在《徒然草》中寫過,「依附於一物,亦會毀於其上」,如果君子執念於仁義道德,僧人受限於佛法,書家被筆畫框住,茶人拘泥於茶道形式…,一旦事物被技能化,便是墮落的開始。
所謂茶室,往深裡說,就是敞開內心,讓他人進來。人在其中不能虛以委蛇。賓客不同,時節相異,應對方式和茶具搭配也會變化。人之相交很麻煩,但我們還是會細心創造出一個完美的心靈世界來迎接賓客。我想在這樣一個內心世界裡,才有可能誕生出「一期一會」。
這裡的「賓客」有時不一定是人,也許是櫻花、風聲,或是旅途上倏忽入目的景色。只要想著眼前的事物一見之後就是永別,一切便如初次相見,美好而生動。旅途上與人偶遇也一樣。「一期一會」未必一定發生在茶室裡。
--- 摘自《舊時之美 - 白洲正子談日本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