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代文明只存在了一個世紀,它不過是披在綿延了兩千年之久的亞洲文化身上的一件西方外衣而已。
▪ 小津是「一個抒情詩人,他的抒情詩靜靜地膨脹,成為史詩」。他雖然是最日本化的,卻具備了世界的普遍性。有三個因素令影片的結構如此精細;一是表演,二是小津的「標點符號」,三是他的視點。「標點符號」指出兩場之間的空鏡頭,「如一個作曲家使用休止符或停止一個和弦,小津在一個忙碌的場景之後插入一段鐵軌,一艘緩慢駛過的小船,或者一間房子的空廊。這些鏡頭給我們時間將剛剛發生的事情更深地咀嚼,並使之沉澱下來。這個世界的沈靜環繞著身處其中的浮躁的人」。
▪ 在觀賞完小津的電影後仍揮之不去的感受是,儘管影片只有一兩個小時長,你卻領略了日常人事的善與美;你獲得了一種難以描述的體驗,這種體驗只有電影能夠摩畫,而文字無法表達;你看到了一些細微的,難以忘懷的動作,因其真實而美麗。看完小津的電影,你也會有一種哀傷的感受,因為你再也看不到他的人物了,斯人已成往事。對人生的無常,易變和美的感受,使小津躋身於偉大的日本藝術家的行列。在他的電影中,我們品味到了真醇、本色的日本風味。
▪ 世界的盡頭就近在家門之外。
▪ 他們之所以能引起我們的惻隱之心,既不因為他們是自身缺陷的犧牲品,也不因為他們是不完善社會的受害人。他們生而為人,因此受苦,人生就是這樣。在此意義上,我們,我們所有的人,都是同樣的受害者。
▪ 直到後期,小津才發現,來自人類自身內部的束縛才是更重要的桎梏。
▪ 遠處的火車發出悲切的鳴聲,車上的人被帶到別處開始另一種生活的想像,對旅行的渴望或鄉愁 --- 這些仍對日本人發生強烈的感情作用。
▪ 通過限制我們的視野,限制我們的興趣,小津讓我們體會到最偉大的一個美學悖論:少就是多。換言之,少許總是意味著許多;限制造成擴張;無盡的變化體現於單一的實體。
▪ 這不由使人想起禪宗的一句箴言:「該吃時吃,該睡時睡。」其含義為,當一個人做一件事的時候,他就不會去想別的事。一個人聚精會神於自己手頭的工作,完成之後就細細體味其快樂。照此推論,眼下的這一刻,也就是我們所有的人不斷遺忘的現在的時光,被保存了下來。《晚春》中,老父削梨子的時候,這一刻變得不朽了。當我們矚目於梨子皮逐漸被剝削落的時候,我們所欣賞的,或者如小津一樣,我們所讚嘆的,是對現在時光的全神投入。
--- 摘自《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