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25

莒哈絲

( Marguerite Duras, 1914~1996 )
‧馬克思主義害怕「某些自由力量」--- 想像力、詩歌,甚至愛 --- 就跟所有政體或多或少都會暗中挖牆角搞破壞一樣,如果這些力量不如馬克思主義所願那般運行,它就會把自己設定成審核制度,對探索、慾望加以審查。

‧機器人化、電信通訊、資訊化省去人類所有努力,最後也會削弱人類的創造力。其風險在於人類會被壓扁,沒有記憶。

‧唯有當我們被虛空圍繞時,神才會住進我們心中,但這無濟於事。不信上帝,只不過又是另一種信仰罷了。

‧作家有兩個生命:一個位於自我表層,這個生命讓作家說話,行動,日復一日。另一個,真正的那個,對他如影隨形,片刻不得安寧。

‧我寫,因為我要讓自己變得庸俗,我要把自己給宰了,其次就是為了奪走我的重要性,卸去我的重量:我要文本取代我的位置,如此一來,我才會比較不存在。唯有兩種狀況,我才能將我從我自己中解放出來:自殺一途和寫作一途。

‧說出一般人通常不會說的話,文學就得引人非議:如今,所有精神活動都得跟風險、冒險有關。

‧我都是在夜裡看書,看到凌晨三、四點:昏暗,身邊漆黑一片,黑暗使得讀者和書之間的絕對激情更為強烈。您不覺得嗎?就某方面來說,陽光消散了強度。

‧如果我拍了「女性」電影,那麼我就出賣了這兩大訴求:女性和電影。女人除了對事物獨具的嘲諷能力、獨具慧眼外,無論如何,都應放棄她自己身上女性的部分。我就是一個作者,就這樣,超越女人這個角色的天賦異稟,長久以來女人這種天賦一直都強化著女人,但也出賣了女人。

‧我這一生中,只要我不再跟男人一起生活,我就會重新找回自己。那些最美的書,是我獨自一個人寫的,或是跟情人過客一起寫的。孤獨的書,我會這麼稱呼它們。

‧男人活在不透明的生命裡,乃至於沒察覺到周遭大部分的事物。他們只注意自己,只注意自己的所作所為,乃至於有時候永遠也不會知道在女人的腦子裡,無聲無息地,產生了甚麼念頭。

‧男人喜歡對周遭所發生的事物進行干預、高談闊論、加以詮釋,得非常愛他們,才受得了他們這種需要。

‧同性戀者愛同性戀更甚於他的情人。

‧不可能生育這一點,大大拉近了同性戀與死亡的距離。

‧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出發時毫無自信,對自己不確定,對自己的存在不確定。唯有到了稍晚,我們才學著像相信別人那般相信自己。

‧我每次都覺得自己有很多孔隙,像海綿一樣,被冷漠地滲透我的一切所浸潤。

‧跟所有的人一樣,我也感受到這種因為恐懼而嘗試一路掩飾到底的終極孤獨。可是,在當前這種環境下,要是有哪天不孤獨,我會無法呼吸。

‧偉大的靈魂是雌雄同體。女性把重點放在藝術的某些女權化上,就是一大錯誤。女性創造這種特質,就限制了她們自己訴求的範圍。

‧我們寧願知道他身無分文或遊手好閒,也不要看他被困在某個不知名的辦公室裡,跟一大早在黑暗中等著鬧鐘響起,然後去上班的好幾百萬人一樣。

‧海的力量無遠弗屆,海,淹沒了「我」、淹沒了注視,迷失就是為了找回自己的身份。世界末日的時候,再也沒有任何東西留下,唯有那無以倫比、無邊無際的海覆蓋著地表。人類所有微不足道的痕跡則會消失殆盡。

‧對我來說,房子一直都是個開放的地方,得讓外面的空氣進來。我這一輩子,雖然我一個人過活,我都只有等到夜深才會把門關上。

‧我可從來都沒興趣想認識我喜歡的藝術家。我只需要欣賞他們的表現就夠了。所以說,要是有人問我「妳想認識畢卡索嗎?」我會回答不想。

‧我喜歡的巴黎,是巴黎夏天的週日,巴黎的夜晚,遭到遺棄了的巴黎,可是這幾乎已經不存在了。

---- 摘自《 懸而未決的激情 : 莒哈絲論莒哈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