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28

卡繆札記(2)

‧我向來毫無節制地賴以生存的是美:永恆的食糧。

‧他說宗教主張人生有一半時間在走上坡,另外一半走下坡,而下坡的時候,一個人的日子即不再屬於自己。

‧要評量一個人的熱情,就得知道這人願意為他的熱情付出哪些代價。

‧想做結論時就會說出蠢話來。

‧若非曾有那些錯誤想法的指引,吾人在此世間恐將一事無成。

‧藝術批評之所以會想用繪畫的語言來表達,是因為怕被貼上文學的標籤,結果反而更無法跳脫文字。

‧現代人的理解力正陷於混淆中。知識擴展的結果,讓整個世界和心靈都失去了著力點。

‧拿破崙名言。「快樂就是把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極致。」

‧衰老就是從激情變成同情。

‧他承受的苦難如此之多,但為何他的面孔在我看來仍是那種幸福的臉?

‧疾病是一座修道院,它有它的規矩,苦修項目、緘默和感應。

‧波特萊爾。這個世界已蒙上一層厚厚的俗氣,致使對屬靈人的藐視變得有如某種激情般地猛烈。

‧「夜雖漫長但不會見不到天亮」(The night is long that never finds the day)

‧人必須要有很大的勇氣,才敢去做自己。

‧一切向錢看的人生跟死亡沒兩樣。

‧這個世界讓人感到安慰的,是沒有無止盡的苦難。一個痛苦過去了,一個喜悅就會重生。一切都會互相取得平衡。

‧悶熱的傍晚,我躺在草地上,捫心自問:「如果這些日子就是最後幾天呢....」

‧那些諱莫如深的寫作者有福了:他們將擁有評論者。其他的作家只能有一群似乎很令人瞧不起的讀者。

‧藝術家的不幸,在於他既非全然的僧侶,亦非全然的俗眾 --- 但兩邊的誘惑他都得承受。

‧不可以從一個人的想法或他在書裡頭寫的來判斷這人的人生。

‧尼采眼中的十七世紀風格:乾淨、精確和自由。現代藝術:暴政的藝術。

‧德‧邁斯特爾(J. De Maistre)--- 「我對無賴的靈魂一無所知,但我認為自己對正人君子的靈魂非常了解,而且一想到就不寒而慄。」

‧我對藝術懷有最崇高、最熱情洋溢的理想。因為太崇高所以無法接受讓任何東西凌駕於它之上。因為太熱情所以不願意做出任何的割捨。

‧一開始我們在孤獨中創造,覺得很不容易,但後來我們會有一起寫作和創造的小圈圈。此時我們方知這作法有多荒謬,而最初那樣才是幸福。

‧壞名聲比好名聲容易承擔多了,因為後者背負起來更沈重,你必須表現得名符其實,而任何偏差都會被看成像是你犯了罪。壞名聲的話,名實不符卻可以當作是你與人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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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新版本改良了幾十年前的舊譯,使卡繆的思想更形清晰可解。

2013-08-14

梵谷

(待證實的梵谷肖像對照)
你的信流露出如許兄弟情誼之苦悶,使我認為應該打破我的沈默了。我以一個正常人,一個你所認識的哥哥,而非一個瘋子的身份,寫信給你。我所言均屬真實。

此地約有八十人簽名向鎮長請願,形容我是一個不宜自由走動的人。於是警察局長再度下令把我關起來。因此我便在罪狀未經證實或根本無法證實的情況下,被鎖在一個小室裡,門前還有個牢卒看守。不消說,於我靈魂深處的法庭裡,我對那一切自有許多答辯的話。不消說,我不能憤怒,於此為自己辯解似乎就等於控訴自己。我只是要讓你明白。

我一向真心盡力與本地人友善相處,壓根兒也沒料到他們會來這一遭。此一嚴重的打擊的確令我震顫不已,但我總算平靜下來了。強烈的情緒只能惡化我的情況;此刻的我絕然鎮靜,可是新起的刺激很容易使我陷入極度興奮之中。若我不及時控制此一傾向的話,便可能立即被視為一個危險性的瘋子。此外,經過一再打擊之後的我變得謙和多了,因此我很沈得住氣。我本人也相當害怕若我自由在外,一旦被惹惱或受侮之時,也許無法經常控制自己,於是便叫他們逮到機會了。在此小室內,除了沒有自由之外,還不至於壞到哪裡去。

要緊的是,你務必也保持鎮靜,勿讓你的事業受到任何干擾。你有一個安定的家,對我亦是一項大收穫 --- 在你結婚之後,我們或可找到另一種更和平的生活方式。而目前,我懇求你讓我靜靜待在此地,我相信鎮長和警察局長會設法解決問題的。沒有錢,我豈能遷動,我已經三個月沒動過畫筆了,若非他們來為難我騷擾我,我原可好好畫圖的。

我不否認我寧可死去,也不願招致並蒙受此一災難。哎,毫不抱怨地承受憂苦 --- 這的確是必須學習的一課!我們最好是嘲弄我們的小小不幸以及人生的大不幸,像個大丈夫般地接受命運,筆直走向你的目標。現世中的藝術家只不過是一艘破爛的戰艦;所以,重要的是,嚥下你命運中的真實事件,而後兀自安在。..............

                                                                                          --- 阿爾,1889年4月 /《梵谷書簡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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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生‧梵谷(Vincent van Gogh  1853 - 1890)是地球上最孤寂的靈魂之一。他活著的泰半日子裡,總是寡然獨居,沒有朋友、沒有伴侶。幾乎沒有一個他可以信託、可以敘述他的快樂苦難、可能分享他的野心和夢想的人。他在世的最後十年中,由二十七歲至三十七歲,也就是他沈迷並征服了繪畫藝術的期間,他的心胸滿含他在自然界所看到的美麗風光,他在農夫容顏上所讀到的深邃人生,想要盡情發抒;他深切渴求對一個人傾訴他那洶湧澎湃的生命,和徐徐成熟的技藝之所思所感的一切事物。然而卻難得找到一位欣然把他當做朋友、願意瞭解他到底想說什麼或做什麼的人。

於是這麼一部自傳誕生了。

在這世界上,有一個人瞭解文生、鼓勵他創作,供給他生活費用及繼續繪畫所不可或缺的金錢,此人擁有無窮盡的愛 --- 梵谷如許迫切需求的東西。這個人就是梵谷的弟弟,西奧(Theo van Gogh  1857 - 1891)。

每個夜晚,結束了十四至十六個鐘頭的素描與繪畫之後,文生坐下來用筆和墨水向西奧傾吐衷心。對文生而言,沒有任何概念或思緒過於渺小,沒有任何事件過於瑣碎,沒有任何技藝要素過於微弱,沒有任何情景過於輕細,他樣樣傳達給唯一珍惜他的每一個字語、每一個感覺的人。

如此,文生寫下了他的個人生命的故事。

哥哥死後僅六個月,西奧去世了。西奧的年輕太太,喬安娜因而取得文生的大部分素描與油畫,以及一抽屜的書信;西奧永不讓自己和文生曾經勾描或手寫的一線一行相分離。..........

--- 摘自〈原序〉艾文‧史東 (Irving St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