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16

卡提耶‧布列松

(Henri Cartier - Bresson, 1908 ~ 2004)
‧在這個被利字壓垮的世間,被高科技聲聲催討、糟蹋的世間,全球化 --- 這個新的奴隸制度 --- 帶來的權力飢渴正在蹂躪;在這些之外,友誼還存在,愛存在。

‧有些人習慣在拍照前安排好一切,有些人則喜歡四處尋找畫面,並將之捕捉下來。對我來說,相機就是我的素描本,一個讓直覺與自發性作用的工具,更是瞬間的掌控者,它用視覺的方式發問,又同時做出決定。

‧我的熱情,從來就不在「攝影這件事本身」,而是為了一種可能性,在忘卻自我的那幾分之一秒裡,因為記錄下某種主題以及形式之美所激盪出的情感,那是一種被眼前送上的東西所喚醒的幾何。

‧我覺得身為肖像攝影師是危險的,你只能照著顧客的要求行事,因為他們當中只有少數例外,其餘的人都希望自己看來更帥更美,如此一來所謂的真實將蕩然無存。

‧跟肖像的人為性相比,我毋寧更喜歡那些在證照攝影館的玻璃窗裡、一張接著一張彼此緊挨的大頭照。這些臉孔總是可以讓人提問,並在其中發掘出一種紀錄性,儘管當中找不到人們所期待擁有的詩意。

‧相機對我們而言是一項工具,而不是一個可愛的機械玩具。只要能夠讓人舒服輕鬆地操作,達到我們想做的事就已經足夠。

‧某些人對於攝影技巧的看法,亦即毫無節制地去追求影像清晰度的偏好,總是逗得我很樂;這是一種對於精雕細琢的熱情,還是他們希望藉由逼真的錯覺好能更緊抓住現實一些?不管怎樣,這些人都遠離了真正問題的核心,如同另一世代的人嘗試用藝術的朦朧感來包裝自己的軼聞故事。

‧關於攝影在造形藝術中應該擁有什麼位階、占據什麼位置的辯證,從來都不在我關心範圍裡,因為這個階段性的問題,在我看來純粹是學院性的。

‧我是一個視覺性的人,我觀察、觀察、再觀察,透過雙眼我才能理解事物。

我拒絕當一名先驅者,我一輩子都想盡辦法變得低調,以便更清楚觀察。

‧我對純思考不感興趣。攝影是個體力活,你得變換位置、不斷移動..... 身體跟精神必須合而為一。


--- 《心靈之眼:決定性瞬間 --- 布列松談攝影》

2015-06-10

加萊亞諾


(Eduardo Galeano, 1940 ~ 2015)
羅莎‧瑪麗亞生平紀事

1725年,她六歲的時候,一艘運奴船把她從非洲帶走,接著她在里約熱內盧被賣掉。

十四歲的時候,主人撬開她的雙腿,教會她一項技能。

十五歲的時候,她被歐魯普雷圖的一個人家買走,他們從此把她的身體租給金礦工人使用。

三十歲的時候,這家人把她賣給一個神父。神父經常帶著她合練驅魔法術和其他夜間體操。

三十二歲的時候,一個居住在她身體中的魔鬼用她的煙斗抽煙,通過她的嘴大喊大叫,讓她在地上滾來滾去。她為此被罰在瑪麗亞娜城的廣場上受一百次鞭擊,導致一隻手臂永久殘廢。

三十五歲的時候,她開始守齋、祈禱,用苦行帶折磨自己的皮肉,聖母瑪麗亞之母教會她讀書。據說,羅莎‧瑪麗亞‧埃希浦賽亞卡‧達維拉克魯斯是巴西第一個識字的黑人。

三十七歲的時候,她開辦了一家收容所,專門收留被拋棄的女奴和已過使用年限的妓女,維持資金來源於她賣糕點的錢。這些糕點在和麵時加進了她的口水,她的口水可以有效治療任何一種疾病。

四十歲的時候,她的眾信徒聚在一起看她跳通靈舞,她在天使合唱團的伴奏下、在煙草散發出的煙霧中翩翩起舞,聖嬰在她的胸前吃奶。

四十二歲的時候,她被控行巫術,給關進了里約熱內盧監獄。

四十三歲的時候,神學專家作出結論認定她是女巫,因為她能長時間忍受在她舌頭下點燃的一根蠟燭,不發一聲呻吟。

四十四歲的時候,她被送到里斯本的神聖宗教裁判所監獄。她進了行訊室接受審問,後來的事情就誰也不知道了。



梵谷

他的四個叔父和一個弟弟都從事藝術品貿易,而他終其一生只賣出過一幅畫,單單一幅畫。他的一個朋友的妹妹不知是出於敬仰還是出於憐憫,花了四百法郎買下他在阿爾勒創作的油畫《紅色的葡萄園》。

一百多年後,他的畫作常常成為報紙財經版上的新聞,而他從沒看過這些報紙。

他的畫作成為畫廊中標價最高的作品,而他從沒進過這些畫廊。


--- 《鏡子:一部被隱藏的世界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