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6-22

蕭沆

(Emil Cioran, 1911~1995)
‧人無法把自己從自我中解放出來的時候,就會以啃噬自己為樂。再怎麼祈求於冥冥中的主宰,上訴到掌管各門詛咒的神靈,都無濟於事:這次的病沒有病因,被懲戒卻未曾犯罪。憂鬱是自私心理的夢幻狀態 ...... 憂鬱在自己優美的名字之下,隱藏了失敗者的驕傲和自怨自艾的哀鳴。

害怕,就是不停只想著自己,而無法想像事物客觀變化的進程

‧只有無客可接的妓女比得上我的懶散。

‧比起所有的人來,我更擁有自己願意的生活:自由,沒有職業的束縛,不受侮辱煎熬,亦無平庸的憂慮。這是一種近乎理想的生活,悠閒自在,為本世紀所鮮有。我大量閱讀,只讀我喜歡的書。如果說我為了寫自己而受過折磨的話,為此所付出的一切辛勞,都被一種從未做過有違自己想法和趣味之事的滿足所補償了。即使我會對自己做的事不滿,但絕不會對我的生存方式有絲毫的遺憾。

‧因為生命只能在個體化中完成,每個存在便必然是孤獨的,它是一個個體 --- 這正是孤獨最終的基礎所在。然而,所有個體的孤獨方式不同,程度也有異,每個人都處於孤獨階序中的不同級別:在極端處就是叛徒,因為他把他的個體性推到了極致。 ..... 也許在每個叛徒身上,都有一種對恥辱的渴望,而他所選擇的叛變方式,則取決於他所期待的孤獨程度。

‧對於他,一個一生都在弄清自我的思者,成功和外界的喧囂是致命的危險,尤其當被人理解也是成功的同義詞的時候:「周圍的喧囂令我為難和失望。我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自傲使我將這一天推至生命結束之後。」而人,「最大的悲劇,莫過於被過早地理解。

‧巴黎是世界上唯一一座人可以貧窮而不自慚的城市 .... 巴黎是一事無成的人的理想之地。

‧他願意自囿於神秘之中,好像只有空迷和昏微的燈光不會使人失望。他八十多年的生命,就是這樣與人世若即若離。

‧每個人身上都沈睡著一個先知,他醒來時,世界就又多了一份邪惡 .....

‧歷史是種種空想的作坊 .....,是反覆無常的神話,是烏合之眾與孤獨隱逸各自的狂暴 .....,是對坦然面對現實的拒斥,對虛應故事致命的飢渴 .....

--- 摘自《解體概要》/ 1990年談話錄

2014-06-13

在一個黑暗的時候

--- 2009
 


在一個黑暗的時候,眼睛開始看見
在漸深的幽暗中我遇見我的影子
我在迴響的樹林中聽到我的回聲
大自然的主宰對著一棵樹在哭泣
我的生活是介於蒼鷹與鷦鷯之間
介於山中的野獸與洞中的蛇之間

瘋狂是甚麼?無非是那靈魂的高貴
與時勢格格不相入。白日正在燃燒
我深深地體味純粹的絕望之純淨
我的影子釘在一堵汗淋淋的牆上
岩石叢中那個地方 --- 那是個山洞呢?
還是羊腸小道?我的是懸崖的邊緣

種種對應物宛如一場持續的風暴
一個有鳥群翱翔的夜晚,一彎殘月
還有一個在大白天又回來的午夜
一個人走得很遠去發現他是甚麼
在一個無淚的長夜裏自我的死亡
所有自然的形體放出不自然的光

我的光真暗真暗,而我的慾念更暗
我的靈魂,像一隻熱得發瘋的夏蠅
不斷在窗台上嗡嗡叫。哪個我是我?
一個墮落的人,我從恐懼中爬出
心靈進入其自身,上帝又進入心靈
個體成為一體,在狂風中自在自由


--- Theodore Roeth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