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22

慢讀赫塞

(Hermann Hesse,1877~1962)
‧我是不忠、變心和幻想的崇拜者。我認為自己沒有理由把愛釘死在地球上的某個點。我相信我們所愛的人或事物,都只是個譬喻,對於把固定不變的愛當成忠貞和美德,我是心存懷疑的。

‧被愛並不幸福。人人都愛自己,然而愛人才是幸福。

‧我們所擁有的幸福都是看不見的。

‧快樂最可貴的地方,在於它是不勞而獲的,而且是無價的。

‧眾所周知,每本暢銷書的作者都會被吹捧成奇葩,不過是以一百刷為限。一本書一旦超過一百刷,這位天才在書評家的眼裡就會滑落到傻瓜的位置。

‧已經做過的事,已經逝去的事物,我們不應該再去追悔。

‧何謂「壞人」?一個人做了其他人禁止的事,人們就會說他是壞人。

‧因為人與人彼此猜忌,才會發明金錢和權力。

‧有些人自以為完美,其實不過是因為他的自我要求比較低罷了。

‧人的尊嚴在於他知其不可而為之,他的不幸則來自世事的橫逆與阻撓。

‧相較於理性而看似成功的生活,我可能比較適合愚昧而不順遂的日子。因為我需要的是耐心而非理性,而且我必須向下扎根,而不是搖晃樹枝。

‧許多人其實和蚯蚓一樣,不會為生命的無意義感到苦惱。讓人性有意義的,是那些少數感到困擾而開始尋找生命意義的人。

‧理性的人很容易愛上體系,因為他們總是不信任自己的直覺。

‧知識可以示人,智慧則不然。

‧唯有親身經歷過的人說的話才值得相信。

‧即使是最簡單的事,一旦化為語言,也會變得複雜難解。

‧相信與懷疑總是焦不離孟,相輔相成。從未被懷疑的事物,也無法真正讓人相信。

‧好書或好品味的敵人,不是不愛讀書的人,而是什麼書都讀的書蠹。

‧大自然沒有無聊二字,那是城市人的發明。

‧藝術家或所有的天才,無論是否幸運或是否有成就,我認為他們的人生境遇都一樣,最終難免要面對孤寂...........這是我們比一般人高一些而必須付出的代價。

‧最高的藝術不必解釋,也不必任何心理分析。它本身即具備魔力,一旦展出,就不用擔心沒有人瞭解。

‧討論藝術品的「任務」,藝術與藝術家「必須」如何如何,永遠是個困難的命題,也不會有結論。藝術家沒有什麼「必須」,而且真正的藝術家從來不是因應某種責任去完成作品,而是順著自己的本能反應.....。

---- 摘自《慢讀赫塞》

2017-02-08

仇恨

 Czeslaw Milosz(1911~2004)
我的一生中曾遭受鄙視,曾取得勝利。我的敵人們曾對我做下可憎之事。他們其實愚弄了他們自己,時光會證明這一點。我曾等待這一刻。這其中最讓我感興趣的是,我們的形象在自己眼中和在他人眼中的不同。很明顯的,我們美化自己,而我們的對手要在我們的身上打擊哪怕是他們想像出來的弱點。我沈思我的肖像,它浮現在別人的仇恨之歌中,浮現在別人的詩歌與散文中:一個幸運兒。事事順利的那種人。不可思議的狡詐。自我陶醉。愛錢。沒有一絲一毫的愛國情感。對祖國冷漠於心。賣國只賣個手提箱的價錢。衰弱無能。一個關心藝術而不關心人民的唯美派。可收買的人。失算者(他寫了《被禁錮的頭腦》)。不道德的個人生活(他追逐和利用女人)。蔑視他人。傲慢自大。等等。

對我性格的如此刻畫總有我的一系列可恥行徑作為佐證。但最令人吃驚的是,這樣刻畫出來的卻是一個強壯、精明的人。而我知道自己的弱點所在,我更傾向於把自己看做一個反射的纏結(a tangle of reflexes),一個在霧中喝醉的孩子。我也傾向於同意我的敵人說我目空一切是源於我不能安分守己,因為在我的體內那個禮貌待人的少年和童子軍,依然頗為堅定地活著。我要堅決譴責學校裡因我而起的流言蜚語。在我的每一個有違社會規範的行為中,我都發現了吵架的樂趣,並能從中得到心理平衡。

我傾向於做瑣細而無用的分析,傾向於delectatio morosa(拘泥的快樂),這是僧侶們尋求受虐樂趣的標誌,比如說他們為回憶起所有的罪孽而受苦。這一點與我所聲稱的力量相悖。說這是驕傲並不準確。至於說到傲慢,人盡皆知那通常是膽小而怕事的面具。

我從未落入政治警察之手,這算是我的一大幸運。一個能幹的審訊者會很快猜出我常在的犯罪感,並且利用這一點。他會把我引向懺悔,對他所提出的一切罪行來一個徹底的悔悟。有太多的不幸之人就這麼完了。我為他們深感難過。

--- 摘自《米沃什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