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16

珍妮‧狄斯基

(Jenny Diski, 1947~2016)
‧我的問題,在於我獨自一人的時候從來不覺得孤單,反而在有伴的時候感覺疏離。一個人,我可能會感受到各式各樣的不舒服,卻很少是我覺得該由同伴來改進的不舒服,我和人在一起,不舒服就來,緊接而來的是尋求療方的強烈意念,而我所知道對這種不舒服最好也最有效的治療方式,就是再度獨處。問題是,自己一個人不是問題,想到某個和我在一起的人覺得他或她了解我,就讓我焦躁的想要知道他們認為自己知道什麼、又認識誰?而我對自己的認識的感知更是駭人。藉由和別人的連結來質疑一個人對自己的認識,絕對是正確的人類冒險,可是我沒有展開這種冒險的內在動力,所以對我來說,熟稔是困難的,而陌生反而相當舒適。

‧就記憶所及,我總覺得自己不在完全正確的地方,不真的在我所應該在的地方,而是在錯誤的地方,對所在地不安,卻又不確定自己該置身何處。即使在很小的時候,我就會到處翻找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通常那是某個地方遙遠的末端、角落、某樣東西的後面,一個有著多面牆壁以避開任何驚奇的封閉小空間,而且完完全全沒有辦法再容下任何一個人。

‧我老是想去逾越規範,我對「美德」頗有些意見,我從不以較高的美德標準去要求別人或自己。我之所以行為良好、照人家教我的或人家認為我應做的去做、滿足人家的期待、遵守承諾,可能是受到記憶中很早以前的一段往事的影響,憤怒這個字可以拿來做說明。

‧身為陌生人讓我激動,我把會在火車上與我同行的其他旅人當做是人生的短文、片刻或摘要,經過我身旁時閃著光芒、生動無比,然後回到他們原本的生活去。在身為陌生人的狀態下,我能夠把別人看得更清楚。陌生人的狀態會把人們帶進尖銳的焦點,因此就像放煙火,在回復到全然漆黑的天空前,在突然爆發的亮光中,總可以見到震動的圖形,並讓我們準備好去放下一個。


--- 《火車上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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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遊記有一種閒蕩的本質,尤其是有臥舖的火車。那是讓出身於狹小之地的人嚮往的搖晃旅途。無論是長程或過夜,都會衍生出種種舊時的回憶和聯想。

作者的回憶包括了坎坷的少女成長期、父母的離異、幾乎變成孤兒的煎熬歲月,以及被送進精神病院的幾年不堪經歷。不順遂的舊事和老煙槍的細述,交織成煙霧瀰漫的世界,也成就了自我中心左派文人氤氳的旅文,有別於一般客觀性的旅遊描寫。與香菸須臾不離的癖習,最終也送走了作者的生命,她在行年六十八歲時因肺癌告別了人世。從其長篇的告白可以得知,她是求仁得仁的。


由於這樣的成書背景,火車的滾輪聲反而顯得次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