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19

寂寞島嶼

(Judith Schalansky 著)
‧地圖學實在應該歸納至詩歌體裁類,而地圖集本身就是美麗的文學作品。它最早的名稱《世界劇場》(Theatrum Orbis Terrarum),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

翻閱地圖,雖能撫平-這舉動所勾引的-遠遊慾望,甚至取代旅遊行動,卻是懷著超乎移情作用的心緒。打開地圖集的人,不會滿足於零星造訪幾個充滿異國風味的地方,而是貪婪地一次就要整個世界。這種慾望總是很強烈,比到達嚮往之地所得到的滿足感還強烈。地圖集與旅遊嚮導,我至今仍舊偏好前者。

‧四面環水的陸地成為實驗烏托邦社會的理想地,亦即人間天堂的化身:十九世紀期間,七個氏族進駐位於南大西洋的→垂斯坦昆哈島,其中來自蘇格蘭的威廉‧葛拉斯(William Glass)擔任了這個微型社會的大家長。對文明與世界經濟圈感到厭倦的柏林牙醫李特博士(Dr.Ritter),於一九二九年隱居到加拉巴哥群島(Galapagos Islands)中的一座島嶼→佛羅里亞納島,拋棄一切多餘累贅的事物-包括衣服。美國作家羅伯特‧狄恩(Robert Deam Frisbie)則於一九二零年代搬到一座位於太平洋的珊瑚環礁→普卡普卡,在那兒-依循南洋文學的經典題材-見識非比尋常,令人羨慕的隨心所欲生活方式。這些島嶼顯然還保有自我,仍處於無拘無束的原始狀態,猶如人類墮落之前的天堂,不識羞恥為何物。但無可厚非。

‧提科皮亞島民在鹹水湖上捕魚,在海邊抓撈貝類。他們種植山藥、香蕉和大芋頭,將麵包果埋在地底下備荒。這些只夠一千兩百個人食用-無法餵養更多人。一有颶風或嚴重乾旱毀了收成,很多人會選擇快速死亡。未婚女子通常會上吊或游向大海,有些父母會帶著他們的兒子坐上獨木舟,走一趟有去無回的海上之旅。他們寧願死在橫無涯際的海洋中,也不願在陸地上慢慢餓死.....。

‧今日有百分之十的平格拉普島民是全色盲,在其他地區這類色盲的比率低於三萬分之一。他們有一些共同的特徵:低垂的頭,不斷地眨眼,常緊瞇、輕顫的眼睛,一再蹙眉縮小視角而在鼻梁上方形成的皺紋。他們迴避光線與白晝,常要等到天色昏暗時才出門,屋舍窗戶貼滿色彩鮮豔的箔紙。在黑暗中,他們很活躍,動作比別人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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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攤開世界地圖或抓來地球儀,去搜尋地球上那些遺世獨立的小島嶼,特別是幾乎被人遺忘的,不知名的島嶼。也因為這樣,當我在書店裡看到這本美麗的書時,當場暗暗驚呼了起來。

美麗的書,有細緻的編輯和典雅的圖,還有寂寞、枯乏的島嶼故事,以及悲慘的記事,但是都阻卻不了那股嚮往偏極生涯的遨想意志。作者在書序最後為地圖集所下的註腳是很經典的,也應該能得到所有地圖迷的激賞和認同。

這些寂寞的孤島,人口從零到六、七仟人不等,是否真的「寂寞」?就得要問問島上的住民了。至於那些無人島,則只有當地的生物才能體驗此滋味。

是誰說過的:一個人就是一座寂寞的島嶼?

2011-10-04

荒木經惟

( Nobuyoshi Araki, 1940~ )
‧穿著衣服時拍的照片,和脫光衣服一小時之後拍攝的照片,表情完全不同喔。最後的重點畢竟是表情,所以也可解釋為我是為了拍攝自然的表情才請對方脫光衣服的。因為大致上來說,只要下半身裸露,臉部表情自然變得毫無防備。我是這麼用心良苦呢,嘿嘿。

‧聽說梵蒂岡對這次的攝影展提出強烈的聲明。據說是認為荒木經惟的照片太色情了,那對我是一種讚美呢。敵人若是梵蒂岡,那麼一般巡邏警察應該不在我煩惱範圍內了。

‧我花了大半時間研究照片的構圖,結果就是,那些並不重要。因為長期研究攝影術與從事攝影,才悟出這些道理吧(笑)。攝影應該要更自由揮灑才對。

‧如果說有一份工作會讓人做得不甘願,但是能賺錢;而另一份是做得很開心,但賺不到錢。要我來選的話,我是覺得只要心情好,拿不到錢也無所謂喔。所以才無法蓋一棟自己的房子呀(笑)。這是我的個性使然,沒辦法。

‧我這個人呢,完全沒有所謂的「世俗」思維,再怎麼偏執的事都可接受。不管是對殺人抱著狂熱或其他什麼極端的思想都好,攝影會考驗你對自己的意念有多麼熱情或冷漠。

‧身為一個男性攝影家,倘若今天見到一個五十歲的女人,腦中一定要浮現這個女人的過去才行。她的人生彷彿歷歷在目,就像見到她一路走過來的歷程般。畢竟,拍攝五、六十歲的人像時,最重要的,就是拍出被攝者往日的榮耀啊。什麼?你說人最重要的還是臉孔?沒錯,可不是嗎?

‧即便語言不通,拍照也有技巧可循呢。「咚咚咚」地上前走三步時就是勝負關鍵。端看你如何在這關鍵時刻讓對方知道你沒有敵意。

‧我討厭那些社會性或社會層面的問題,比起政經要事,我對雞毛蒜皮的事更感興趣。無論如何,我就是站在「人」的這一方,我的心會偏向這邊,儘管無法斬斷情感,我也覺得無妨。

‧人生何苦要這樣過日子呢?很辛苦的啦。若不盡量去拍一些不太正經的照片,我的能量馬上就會消耗殆盡,或者說,我會倒下。

--- 摘自《荒木經惟的天才寫真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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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識荒木經惟於三十年前東京街頭的書店,他的「色情書」常常陳列在店門口的醒目處,一落一落地,撩撥男性讀者的慾望。當時的日本,出版物的裸露尺度只到兩點,並沒有比台灣「進步」多少,於是攝影者想盡各種辦法遊走於尺度之間。呈現出來的人體照片,也就扭泥、迂迴各擅其勝場。

然而矛盾的是,大島渚的名片《感官世界》早已經面世,全本的性愛場面震懾了國際。東京歌舞伎町、淺草等地的肉浦團表演劇場也大張旗鼓,驚世駭俗,海報四處氾濫一如台灣當年的牛肉場,亦經常遭到日本民眾的抗議。在那個有禁忌即有色情市場的年代,荒木經惟以禁忌過渡的方式和爭議的特色逐步進入了攝影名角的舞台。

荒木如果只靠拍攝裸像和綁繩的性虐題材,肯定無法進入藝術的殿堂,也不會招來攝影發源地歐洲的青睞;歐洲的攝影品味是嚴苛的。荒木從他木屐店老闆的父親那裡繼承了攝影的狂熱,再加上天份與後來電通廣告攝影部門的磨練,其實攝影的能力頗為全面,無論人像、靜物、花卉、街拍等等無不擅長,這其中尤以人像與花卉最值得玩味。他的凋蔽、頹廢的花卉照片,有一種獨步的特色,若與女體結合,更具有詭譎的魅惑力。

荒木已經年高七十,而且傳出罹患癌症,能否再有十年的攝影行歷,頗有疑問。但前一陣子在NHK兩度看到他的專訪,依然活力無窮,顯然那股源自於生命核心的創作動能並無絲毫的減弱,他扛著Gitzo三腳架橫行於市的模樣,只要是攝影同行都會發出會心一笑。

對我而言,荒木經惟不只是個異色攝影人物,也是與自己生命相伴的一項記憶的紀念品,從他那裡可以擾動若干已經塵封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