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09

草間彌生

(Yayoi Kusama , 1929~)
 ‧我家男人一天到晚都在玩女人,祖父和父親,父子兩代一個德行,好像在比賽誰比較高明。男人肆無忌憚成為自由性愛的實踐者,女人就只能在男人背後一直忍受。對於孩子的內心來說,見到這樣的景象,可以說既反感又憤慨,覺得「真的可以這麼不公平嗎?」這件事情對於我培養自己的價值觀有很大的影響。

我對於人類的裸體,也就是男性性器官與女性性器官的極端厭惡和執著,可以說是源自於我童年時期的這些經驗。

‧對於天天和苦悶、不安、恐懼對抗的我來說,只有持續創作才可以讓我從那種症狀裡面康復過來。我一圈圈收著藝術這條線,盡可能努力摸索自己的生存方式。若是沒有這個窗口,我一定會在更久更久之前,就受不了周遭的環境跑去自殺。現在回想起來,以前跑去站在鐵路旁邊,等中央線的火車過來想要自殺,這種事情我做過好幾次。正是因為剛起步摸索的藝術給我指引方向,我才得救。

‧我從喬瑟夫‧科奈爾(Joseph Cornell)身上學到很多很多。他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譬如說,那種基於侍奉神的立場進行創作的態度。他不是為了自己、名譽或金錢,而是為了親近神才創作。沒有比喬瑟夫更單純的人了。在我所有創作藝術的朋友當中,他最偉大。

無論再怎麼貧窮,他好像都不會感到生活不安。不管再怎麼缺錢,不知道明天下一餐在哪,他都坦然面對。一般而言,人應該都會變慌張,可是喬瑟夫‧科奈爾這個人完全不會慌。他覺得明天再管明天的事就好。

‧在落實思想的過程當中,我幾乎違反了所有的社會規則,進過監獄、接受過法庭審判、也被FBI追捕過,經歷過紐約形形色色的生活。站在帝國大廈頂樓遠眺,在那種紐約獨有的蒸騰熱氣中,我被個人與社會、生與死之間那種不可思議的「糾葛」深深吸引。因此,我想要用藝術家的手段開創自己的未來,在自己所認知的社會中引發革命。

另一方面,這也是我擺脫心因疾病、自我復健的一種手段。因此在藝術分類上,那些社會既定的權威或是流行,和我的內在沒有什麼關係,這也是必然。「現在行動繪畫或者普普藝術正流行,明天趕快改變風格吧!」這種態度簡直就像百貨公司在更換櫥窗,我的創作沒有辦法這樣。

‧我總覺得日本像是個有錢的鄉下大村莊。東京和紐約相比,在自由和原創力方面都落差很大。東京是一個縱橫平面的世界,人與人並沒有辦法直接相互聯繫。紐約則有東京沒有的縱深,這部分和日本完全不同。所以大家才會那麼憧憬去紐約。到頭來,紐約這個城市的縱深也培養了我的創造力。

--- 摘自《無限的網:草間彌生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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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間彌生已經八十二歲了,真是難以想像,即使從作品的本身來看,也無法聯想。但是她的自傳(亦等於回憶錄)卻闡明了這項事實,也披露了她闖蕩當代藝壇超過半世紀的種種實景。從毛遂自薦與歐姬芙(Georgia O'Keeffe)戲劇性的友誼開始,到六零年代嬉皮潮流下的性慾橫流,至她與科奈爾的一段情,最後返鄉與日本這個相對保守的社會重新連結,其間遍歷許多我們所知與不知的藝壇舊事,交往了無數的藝界眾生名角,光是那一連串人名就足以構成一部簡明的近代藝術史。而藝術家普遍與家庭決裂的故事,也是草間彌生無可豁免的宿命。

與其說對於草間彌生的作品有特別的感動,倒不如說我對她自述的光怪陸離一生感到有趣。「性」的這一項主題,在壓抑的日本社會一直都是大纛,可以藉此引出林林總總的探討。而謙恭有禮與驚世駭俗並存,亦是日本民族的特色,置之於世界藝壇,往往形成別人所無的張力。此所以大島渚、荒木經惟先後得到歐洲矚目的原因所在,紐約嬉皮時期的草間彌生則是另一套圖譜。有了那一段「革命」的過往,後來者的東施效顰便相形失色了;臺灣在九零年代以後的性解放,無疑慢了好幾拍。然而這些性的情節,光從草間彌生如今成為招牌的點畫系列並看不出來,反而只有在她的自傳表白中才能深切體會。

這本傳記行文簡潔,非常易讀,我花了一個晚上時間就看完了。但是那些豐富翔實的註釋卻成了另一份花時間的作業,值得仔細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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