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9-14

馬奎斯

(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1927~2014)
‧在報導中只要有一件事是假的,便損害整個作品。相比之下,小說中只要有一件事是真的,整個作品就能站得住腳。

‧如果要我給年輕的作家一點忠告,我會說,寫他親身遭遇過的吧。作家是在寫他身上遭遇的東西,還是在寫他讀過的、或是聽來的東西,總是很容易辨別。聶魯達的詩中有一個句子說「當我歌唱時上帝助我不需自己發明」。我的作品獲得的最大讚美是想像力,這真有意思,實際上我所有的作品中沒有哪一個句子是沒有現實依據的。問題在於,加勒比地區的現實與最為狂野的想像力相似。

‧創作對我從事新聞有幫助,因為它賦予文學價值。新聞報導幫助我創作,因為它讓我與現實保持密切的聯繫。

‧你越是擁有權力,就越是難以知道誰在對你撒謊而誰沒有撒謊。當你到達絕對的權力,和現實就沒有了聯繫,而這是最糟糕的孤獨類型。一個非常有權力的人,一個獨裁者,被利益和人們所包圍,那些人的最終目標是要把他與現實隔絕;一切都是在齊心協力要孤立他。

‧沒有非凡的紀律卻可以寫一本極有價值的書,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要成為一個好作家,你得在寫作的每一個時刻都保持絕對的清醒,而且要保持良好的健康狀態。我非常反對有關寫作的那種浪漫想法,堅持認為寫作的行為是一種犧牲,經濟狀況或情緒狀態越是糟糕,寫得越好。我認為,你得要處在一種非常好的情緒和身體狀態當中。對我來說,文學創作需要良好的健康,而「迷惘的一代」懂得這一點。他們是熱愛生活的人。

‧對我來說,批評家就是理智主義的最佳範例。首先,他們有套理論,作家應該如何如何。他們試圖讓作家塞入他們的模子,而要是他不適合的話,仍然要把他強行套進去。... 批評家怎麼看,我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我也好多年不讀評論了。他們自告奮勇充當作家和讀者之間的調解人。我一直試圖成為一名非常清晰和精確的作家,試圖直抵讀者而無需經過批評家這一關。

‧我極為欽佩翻譯家,除了那些使用註腳的人。他們老是想要給讀者解釋什麼,而作家可能並沒有那種意思;註腳既然加了,讀者也只好忍受。翻譯是一樁非常困難的工作,根本不值得,而且報酬非常低。好的翻譯總不外乎是用另一種語言的再創作。這就是我如此欽佩拉巴沙(Gregory Rabassa)的原因。我的書被譯成二十一種語言,只有他從不向我問個明白,以便加上註腳。我覺得我的作品在英語中是完全得到了再創作。書中有些部分字面上是很難讀懂的。人們得到的印象是譯者讀了書,然後根據記憶重寫。這就是我如此欽佩翻譯家的原因。

‧除非是偉大的傑作,與其試著看懂原文,我寧可讀它蹩腳的翻譯本。用另一種語言閱讀,我總是覺得很不舒服,因為我真正感覺內行的唯一語言是西班牙語。不過我會說義大利語和法語,還懂得英語,好得夠我二十年來每週用《時代》雜誌毒害自己了。

‧作家出了名如果還想要繼續寫,得要不斷地保護自己免受名氣的侵害。我真的不喜歡這麼說,因為聽起來一點都不誠懇,可是我真的寧願讓我的書在我死後出版,這樣我就用不著去對付名聲以及當個大作家這檔事了。

‧我想不出有哪一部電影是以好小說為基礎更加精進,可是我能想到有很多好電影倒是出自相當蹩腳的小說。

--- 摘自《巴黎評論》‧作家訪談 - 賈西亞‧馬奎斯,1981(《短篇小說》雜誌 No.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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